灵云文学社第三届“东正杯”征文大赛 小说组 | 获奖作品欣赏

方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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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1em]内容提要《湘西小记》……………………佚名《掌心》…………………………王晓颖

《湘西小记》

一等奖 | 作者：佚名

　　就像生活在我们身边的那些形形色色的人一样，每一座城市都有它独特的气质。

----安息日----

　　我躺在床铺上，耳边能听到火车的车轮一下一下摩擦铁轨的声音。整整一天一夜的时间我都是在床铺上度过的，昏昏噩噩，睡得并不安生。

　　清醒的时候就下床，坐在走廊里的椅子上翻看着《花与爱丽丝》。

　　这本书是在西单最大也是最古老的图书大厦里找到的。我遇到它的时候，北京刚好下了一场大雨。我躲在古老的图书大厦里，看着这场雨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便索性沉下性子来看看书，于众多的书架旁流连忘返，不舍离去。我在最偏僻的角落里找到了H主编的四辑《花与爱丽丝》，正巧与春夏秋冬四个季度相对应。书虽然凑齐，但是除了最新出版的那一期之外，剩下的封面都已经泛黄，还有着不同程度的磨损。但我想，在那么多的图书里，我那么大意地浏览都能够一眼看到在角落里的它们，这未尝不是一种特殊的缘分。所以就买了下来。

　　因为H一直以来都是我所欣赏的男子，典型的淡漠寡言的天蝎座男子，特立独行且才华横溢。二十三岁开始创作属于自己的杂志，对摄影和书籍装帧设计有着独特的领悟力。他的作品偏向于黑暗绝望但又异常冷静的艺术风格，简单直接却又带着极强的视觉穿透力，猝不及防地抵达心底。

　　而《花与爱丽丝》独属于春夏秋冬的四个季度，便是因着不同的主题而诞生的，它更深刻的意义就是挖掘人性的每个细节。所以遇到这几本杂志的时候，我欣喜之情难以言明。因为，它是我一直在寻找，却又苦于无处遇见的珍藏。

　　此时车窗外正是日光倾城，难得的好心情。翻开书页，发现不管是内里的插图还是文字内容都是我所衷爱的风格。而且更让我欣喜的是，我竟然看到了加拿大艺术家格里高利·考伯特的作品《尘与雪》，还有考伯特在巡回世界展览中公布的那本书信体小说。小说中的男子在生活中突然毫无征兆地消失，一年后他的妻子收到了来自于一年前的三百六十五封信。而那样充满灵性的故事，是闭上眼睛才能看到画面，捂着耳朵才能听到声音。

　　这个叫考伯特的男子用了十三年的时间走遍了世界上现存的每个原始部落，拍下了很多人与野生动物，以及同大自然之间的微妙关系的摄影作品。那其中所蕴含的灵性深深地震撼了我。与野生大象嬉戏的印度少女，站在象堆里安详的小沙弥，和猎豹深情相拥的祖孙二人，在神殿里用羽毛轻轻起舞驾驭雄鹰的年轻修女。他们仿佛同动物有着一种神秘的联系。那是一种可以抵达内心的语言。你真的无法想象，在看似凶残的野生动物面前，人类的眼中没有丝毫的恐惧和戒备，独有眷恋和依赖。那黑白色的摄影作品，让人突然之间就心生感动，直达灵魂的本真。

　　世界上有没有那么一个地方，让喧嚣沉淀在寂静里，人类返璞归真，显现真正的本我。而在那么真实的动物面前，我突然觉得，人类一直以来是那么孤独的一个种族。

　　与生俱来的孤独伴随着人类的生老病死。人生，便是一场漫长而又孤独的旅程,而于我来说，真正意义上的旅程才刚刚开始。

----凤凰城----

　　临近正午，我终于抵达凤凰。这是个温润古朴而又带着书卷气息的镇子。

　　布满粘稠气息的南方小镇，夏日温热的风穿梭在街道的每个角落，透明的阳光透过细碎掩映的树叶，倾斜了一地明明暗暗的斑驳影像。永远无声的黯淡背景，却透着一种时光沉淀的味道。

　　古朴沧桑的街道，干净粗糙的青石板路，清澈的沱江，以及沿江两岸独特的吊脚楼，还有在江边捣衣的清秀的苗家女子……

　　这里的水如同山间流淌的泉水一般清凉通透。我的双脚踩在用木板搭建的长桥上，俯首望着江面上自己的倒影，内心却再也无法平静。

　　这是一座怎样的城，为何它让我如此倾心?这座充满宿命感的城，它的静谧，它的温暖，以及它的独属于它的微小细节，都让我沉浸在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结里，迷恋不已。

　　在西藏的玛旁雍错，一位圣僧曾赞美过他眼中的圣湖。他说，如果你见过它的美丽，便是永生永世都难以忘记。不管是到了哪一世，只要你还记得它的美丽，你都会回到这里来。总有一种静谧且深沉的力量震撼着我们的内心。我想如果有一个地方，它可以让我在疲惫的时候停下来，愿意在那里度过我的余生，我想那个地方，也许就是这里了。它就像一个内敛的老者一般，时间把过往都沉淀下来衍生出另外一种韵味。

　　我一个人拖着行李箱在古镇里寻找“青旅”的所在。因为旅舍的位置偏僻，我穿过了大大小小的巷子，在当地旅行社的一个导游的引领下，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才最终找到那里。湘西的人都很热情，尤其是那些背着箩筐的苗族嬷嬷。

　　入住的旅舍的名字叫湖湘驿，是家国际青年旅舍。环境不错，是个很温馨的地方。一楼是书厅，可以免费看书，或上网，看影片。在十二点之前还有免费的自助咖啡。而我住的房间是四个床位的，木质的上下层床铺，独立的卫生间和洗澡池。每个床铺上都设有红色的台灯，点亮的时候很温暖，清洁而简单。同室的是两个漂亮的重庆女孩。

　　我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然后用了一下午的时间去逛周边的店。凤凰的店铺很多，多俱民族风格，店里的商品琳琅满目，有波西米亚的长裙，有苗家的手工银饰，还有上了年份的老绣品，以及各式各样的土特产。

　　这里有数不清的巷子可以来回穿梭，巷子两边的店铺的装饰也风格各异。旅行者穿梭在其中好不热闹。

　　我穿着宽松肥大的衣服，踏着木屐行走了一上午，直到走得脚底痛才回到客栈。躺到木质床上感觉着床的舒服和柔软，便很快进入睡眠，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七点。整个城被夜色笼罩，华灯初上，沱江两岸灯火通明。

　　同寝的丫头说，晚上的时候，青旅的大部分成员要在一起聚会，于是便也跟着过去了。虽然一个人的旅行确实足够美好，但是我想偶尔凑凑热闹也未尝不可。

　　大家去虹桥的烧烤一条街吃东西。虹桥是凤凰城有名的坐标点，白天的时候行人在这里穿梭而过，而到了晚上，一条街上都是烧烤的摊铺。有凤凰有名的血粑鸭，有金黄色的土家鸡，有香辣可口的苗家炒饭，还有各种烧烤串串……

　　男生们还搬来了几箱啤酒，来自天南地北的一群人就这样聚在了一起。青旅的概念便是节俭、环保，以及相互交流。而入住青旅的成员，多数都是来自世界各地的背包客，他们大都已经脱离了学生时代，来此领略大好风光。就像我们这行人中，有的来自香港，有的来自甘肃，有的来自江西，有的来自珠海等等，并且带有各自的特质。比如来自香港的性格内敛的郭万城，他在大学期间就已经去过法国、意大利、韩国、日本等诸多国家。大学之后他来到内陆，除了中国的黑龙江、西藏和新疆没去过之外，余下的都已经去走过。而长沙是他此次旅行的最后一站，随后便要返回香港。而在这里做义工的小武，为人诙谐又很够义气，眼界也足够开阔，他行走过大半个中国。他的头脑很灵活，自己开了个独立的网站，有固定收入，在哪里都能活得风生水起，而他的下一站就是离天际最近的稻城。我总能在行走的朋友的镜头里，看到那些低垂在夜空里如同一条银河般闪耀的漂亮星星，心生艳羡。

　　吃完烧烤，大家便去沱江旁放河灯。此时的古城已经陷入了一片黑暗里，只剩下两岸的客栈的旅者房间里的依稀光亮。沱江静静地在夜色里流淌，月光笼罩在上面有种神秘美好的质地。我们一行人坐在石头修葺的台阶上，吹着微凉的风，欣赏沱江的晚景。此时的城，算是安静下来了，没有喧嚣，同游人一起进入梦乡。

　　我拿着红色的河灯，把五朵花用木质的棍子支着，看起来很漂亮。可是因为风大，却总是点不着，即使点着了，也会很快熄灭。同室的丫头热心地帮我一起点火，可是最终还是有一朵被风熄灭。其实早已许下了心愿，所以看到那河灯有一盏没有被点亮的时候，心里便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那是一种微茫而又悲观的预示感。

　　已经去过很多的古镇，也放过很多形色各异的美好河灯，在江边许下过许许多多的愿望。可是，那些终究在这强大而又现实的世界里不得实现。

　　看着河灯远去，在夜风里明明灭灭，有一种难以体会的心情。也许那是对未来的一种向往和祈盼吧。

　　一行人，直到玩到凌晨三点的时候才回到青旅，一起在客厅里照了合照，才各自回去休息。

　　第二天十点多的时候，来自香港的郭万城就要离开青旅了。我们乘坐出租车把他送到当地的汽车站。

　　从汽车站出来之后，我就一个人去了沱江。拐进巷子里，穿过诸多的酒吧，走过木质的板桥，在沱江旁的台阶上坐了下来。在木桥和石墩上有很多穿着苗族服装的姑娘，拿着单反的旅行者站在木桥中央为她们拍照。

　　我坐在江边吃石榴，城里的石榴很甜，粉红色的饱满颗粒看起来也很诱人。

　　有长长凤尾的黑色蝴蝶擦着我的肩飞过，很漂亮的样子。说来很奇怪，自从这个暑假我迷恋上了蝴蝶，它们就很意外地出现在我的身边。刚来这里的那天早晨，便有只白色蝴蝶从我的面颊前飞过，当时有种很奇异的感觉。虽然并不是没见过蝴蝶，但是在城里出现的蝴蝶却并不多。而它们与我擦肩而过的时候，我总是感到非比寻常。

　　蝴蝶，对我有着很深刻的意义。这源于一个神秘的预言，以及一个不可诉说的秘密。它曾是我的引路者。很多年后的现在，我也依然相信那是神灵给我的启示，亦是必须铭记于心底的。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此迷恋着这些飞舞着的美丽蝴蝶。我很想去云南的蝶谷，去看那些成群的蝴蝶。我想如果能置身其中，那样子一定美妙极了，唯美到令人心动。

　　我回去的路上，我听到一家手鼓店里放着“坎坎”，很好听的调子，配合着有节奏的拍打出来的非洲手鼓声。我很多次都在外边驻足倾听，不止一次惊叹于那只手鼓能够发出那么美妙动听的声音来。

　　晚上，我坐在庭院里和小武他们聊天。他们说刚才楼上的一个西班牙国籍的女孩把护照丢了，哭得稀里哗啦的，大家翻天覆地地帮她找，最后却在相机包里找到了，真是虚惊一场。然后大家一直聊着各地的民俗文化，聊着国籍差异。后来的一个新来的成员也加入了我们的龙门阵。说到宗教，说到云南的束河古镇和泸沽湖，说到敦煌，以及商业化给文化景观带来的损害。大家对于在古镇里建别墅修新房的行为，多少有些抵触的情绪。最后说到人种， 小武说最终会保留人种的差异性，而我用金字塔结构来看待这个问题，即人类人种的最终发展是由多到少，从国界国籍的消失到人种的消失，最终整个人类会像底端的金字塔，由下到上只剩下塔尖的存在。

　　和青旅的人在一起聊天可以增加见闻，是件很有乐趣的事。大家聊到凌晨，直到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时才各自散了回去睡觉。

----奇梁洞----

　　这一天的清晨，东方的天空刚刚露出了鱼肚白，我就收拾行囊，轻装上阵出发去了奇梁洞。

　　很久之前就在旅游杂志里看到过奇梁洞的图片，那些风景美得就如同人间仙境。一直很想去观赏一下溶洞的自然风光，可是苦于没有机会。这次难得来到这里，心情自是雀跃的。

　　大概八点的时候，我抵达那里，买了门票，由身着苗服的导游姑娘带领着进了奇梁洞。洞口很大很宽，有水流从里边穿过，一进去就感觉到了一阵阵的清凉的风。洞口处的绿色微型模型，是凤凰古城以及周边景区的缩影。那些小小的房子、城楼、山川被浓缩到了一起，看起来很精致。

　　里边的道路曲折，非常容易迷路。岩石做的门道的开关由导游控制，走一段路程就关闭一段路程，所以规定进去浏览的游客必须要由导游全程陪同。

　　“五岳归来不看山，奇梁归来不看洞”，这个天然溶洞已经形成了千百年，全长六千二百余米。这曾是古时候在这里的百姓的避难之地，也是苗王的练兵场和议事之所。

　　洞内的温度只有十多度，我穿着野营的冲锋衣，感觉温度刚刚好。里边的布局并不明朗，洞中有山，山中有洞，洞与洞又是相互通连的。洞内色彩瑰丽，五彩斑斓，钟乳岩密布其间，确是恍若人间仙境。奇梁洞分为古战场、天宫、画廊三个景区。我们去的第一层是“雨洗新荷”，钟乳岩的形像是一朵倒挂着的含羞未放的莲花，荷苞上还有清澈的水流倾滴而下，在五颜六色的灯光下显出很美的意境来。据传说，这里曾是召集苗族百姓的地方，这里曾立着一块带有一个小孔的石头，当对着小孔吹气的时候，整个大厅就会回荡起低沉的号角声，而苗族百姓就会闻讯前来。

　　之后路过的长廊，行人望过去就像是巨大幽深的山涧，而事实上底下却是水面所反射出来的倒影。

　　我置身在这样一个美轮美奂的古洞里，叹服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而那些五颜六色的延时开关更是为这里平添了几分韵味。我拿着相机一路拍个不停，不想错失这样的美景。最后干脆就直接脱离了群体，一个人在后边细细品味这里的风景。一个人在幽深的洞穴里，难得感受到这里的幽静。

　　这里的部分洞厅需要低头弯腰而过，缝隙狭窄。而有的地方却是很宽阔，例如“古战场”，导游介绍说，苗族的领袖就是在这片宽阔之地练兵的。在南宋末年，由于政局不稳，官场黑暗，百姓流离失所，不堪被压迫的苗族领袖集结豪侠之士在这里进行密谋企图反叛。但是由于内奸泄露情报，起义军被赶尽杀绝，而民间至今还流传着“三十六人杀九千，死在奇梁洞门前”的故事。

　　而再往里边走就是“十里画廊”。十里画廊的景色更是令人称奇，这里古树丛生，荆棘密布;还有高耸的岩壁，巍峨陡峭;冰山雪莲在峭壁顶端含苞待放,而底下却是清澈溪流缓缓而过。其中有块石壁上的一块木制标牌上写着“殿堂琴音”，据说这块石壁可以像钢琴一般奏出七个不同的音符。

　　最后一个地点便是“阴阳河”，这里的景象同之前瑰丽变幻不同，这是洞穴里最神秘最诡异的地方。阴阳河是一条往洞外流水的河。洞顶上黑压压的一片，竟是一只只的蝙蝠。据说，这里曾是关押罪犯的地方。我走在阴阳河边，听着蝙蝠的叫声，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想想奇梁洞果真是集齐了秀、幽、奇、峻四大特点，我幻想着，如果我的身边也有这么一个秘密花园供我独自消遣，美景在前，又夫复何求呢?

----梵净山----

　　踏上这片人间圣土之后，我的思想发生了很大的转变。作为武陵之宗的主峰，梵净山是独一无二的，这里是善男信女前来虔诚跪拜的弥勒道场，亦是一片原生态的森林公园。

　　由于此次出行没有直达的车程，所以为了节省费用，就跟了旅行团。本是想徒步上山的，但是由于时间问题，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据旅行社的人所说，到达索道站之后，后面大概还有两三个小时的徒步路程。

　　我们一行人，先在一家苗家饭庄吃了饭，然后出发，同车的除了旅行社的人外，就剩下三个来自湖南的游客——两个老太太和一个中年阿姨。因为年龄太大不宜登山，所以她们一行只打算坐到山脚，不再往上走，因此登山的游人就只剩下我一个了。

　　太阳底下的温度很高，我坐在观光车上有些眩晕。车窗外是清澈见底的缓缓流淌的河流，可以看到水流底下色彩不一且形状各异的石头。车子沿着盘旋弯曲的山路，从山林和岩石间驶过，十多分钟后就到了达索道站。封闭式的黄色缆车在空中行驶了一段路程，当我看着下面连绵不断的山峦和碧绿而浓密的森林之后，我便知此次出行是不虚此行的。据说，这片原始森林里面栖息着九百多种珍贵动物。

　　再往上行驶，梵净山便被巨大的云雾笼罩着，若隐若现，朦朦胧胧，如同人间仙境一般。这里距地面两千多米，气温骤然下降，空气很凉。

　　我折服于这连绵无尽的山脉，一颗心伴随着小小的愉悦感，在这令人叹服的大自然面前瞬间平静下来。

　　游人很稀少，山林很安静，诺大的世界里仿佛只有我一人。到达索道终点后，我从山腰开始徒步登山，山上的雾气还未散去，岩石在雾气之中朦朦胧胧，难以窥视全貌。不过置身于云雾缭绕之中，却有着另外一番意境。

　　沿途是挂着红绳的不同树种。数不清的红绳随风轻舞，每一个结都维系着一个美好的心愿。在佛祖眷顾的圣土上，每个朝拜者都虔诚地许下过一些心愿，那是一些深埋在心底的、无法磨灭的、至诚至信的信仰。这样的风景于我来说，是足够美好的，是干净剔透的。

　　每往上走一步，便愈发深深佩服古时的修行者，在这么一座高山上与世隔绝，只专注于自己内心的修行，一心向佛。那种毅力和所要承受的痛苦，并非凡人所能够承受。当我站在这里向下瞭望时，却觉得自己的心就如同水一般宁静，没有任何波动。也许只有这样的地方，才是适合修行者洗礼内心的，安静而圣洁，可以让人的胸怀变得博大起来。

　　曾经在一本书上看过一句话，如果一个人能够把日月星辰、江河山川都装在心里面，那么在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左右她。人类渺小，唯有心才能海纳百川。

　　而我，是不愿做个寻常女子随世俗随波逐流的，只愿不停地行走，看尽沿路风景。山路上有大大小小的不同的寺庙，掩映在云雾中，似隐似现。我每走进一个寺庙里，都会虔诚跪拜。还记得，从前碰到的一个僧人说我和佛家有缘，佛教中蕴含的许多观点，也是我所认同的。在这个日益麻木的世界里，精神空虚的人类，确实需要一些信仰来支撑他们的生活。

　　佛即是佛。那么多的佛像，既是虚无又是镜像。所有的信仰只是唯心而在，自古以来，有许多朝拜者来此虔诚跪拜，祈求我佛能够让自己如愿以偿。我亦如此，像个虔诚的信徒一般，臣服在佛的脚下，祈求庇护。只是我生性悲观，并不相信那些应验之事。我的虔诚祈愿，倒像是在诉说，我把我作为凡人的那些难以实现的心愿诉说给天上的诸佛听。

　　在登山的路途中，遇到了一个法号叫做“空远”的老师傅，他和梵净山的志愿者正准备去登“老金顶”。而我也想登上这座山的主峰去看看，便与他们同行了。通往老金顶的路比他处要稍微险一些，不过强度也不甚高，只是沿途的原始森林常有虫蛇出没，或有山石滑落。一路上，我碰到了许许多多的木质警示牌。

　　空远师傅走在最前面，一把年纪，体力却很好，他行走的速度很快，我跟在最后，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路途中有很多地方需要拽着铁链才能攀爬上去，我登得满头是汗，心里却是很舒服。

　　到了老金顶，我以为能够看到千年古刹，却只有一个小小的寺庙，里边贡着一位菩萨，我还是稍微有些失望。寺庙是明朝时候建的，应该还算是古老的吧。我在那里我求了一条红绳，又敲了几下金色的钵，这用来静心的法器，声音清远。

　　山顶的景色很美，当我最后跪拜那座菩萨的时候，就听到外边的师傅叫我出去看奇景。我迈出寺庙，外边的云雾在一瞬间突然就消散了，继而太阳出来，温暖而明亮的光芒普照着大地。远处连绵不断的山脉，以及样式奇特的巨大岩石清晰地显现在眼前，大片大片的茶色山花进入我的眼帘……

　　远处寺庙传来的佛乐声声入耳，那种瞬间带来的惊喜和愉悦感，让我心情大好。我在这种安静且美好的情绪里，一个人静静微笑，叹服这大好的风景，内心欣羡着那些古代的修行者，他们远离尘世的喧嚣，每天都可以欣赏得到这般奇特世界。

　　随后，我们坐在寺庙对面的岩石上休息，底下是万丈山崖、陡峭岩壁。风光如此美妙绝伦，但遗憾的是，并没有见到传说中的佛光。

　　在告别师傅下去的路上，沿路的岩石清晰可见，思过崖，老鹰岩，蘑菇石，奇形怪状的另有一番蕴意。新金顶建在一座突兀高耸的山峰上，在其他山峰上望过去，倒真是有点蓬莱仙境的感觉。顶上的独立突出的巨大岩柱，高耸在云雾之中。

　　在这座与天最接近的山峰上，我还是忍不住在弥勒佛和释迦佛面前，说出了心底的夙愿。临走时，金顶上的女修行者送了我一张佛卡，并在我的手腕上系了一根红绳。不过，佛卡和红绳在后来都被我送给了那两位同行的老太太，因为她们一路上待我很好。那个阿姨还请我吃饭，两位老奶奶知道我是肉食动物，就不停地往我碗里夹肉。那种身在异乡却被陌生人照顾的温暖的感觉，真是让人心生感动。虽然她们并没有登上梵净山，但我想那些开了光的信物，也是会庇护她们的。

　　分别后，我承恩寺的僧侣那里求了一串佛珠，然后在主殿的佛像前拜了拜。算是不虚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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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心》

小说组三等奖 | 作者：王晓颖

　　也许再过二十年，我们都会变成没有故乡的人。

　　何西那年的大雪，让我第一次知道北方的冬天有多冷。三天三夜的大雪把何西这个小山村蒙得透不过气来，偶尔敞开的房门像迷离的眼睛，绝望地看着被吞噬的小路。屋子里，外婆围坐在炉子旁眯着眼睛正给舅舅缝棉袄。她半张脸被炉火映得通红，那安详的姿态活脱脱像一尊佛像。

　　她突然抬起头对我说：“花儿，去门口看看你舅舅回来了没?”

　　我放下怀里的大花猫，打开门向院子里跑去。雪太厚了，我找不到舅舅出去时留下的脚印，我爬到院子里堆得像小山一样的玉米秆垛子上，看到通向村外蜿蜒的小路。我记得我就是从这条小路来的。自从妈妈把我送到这里后，我就无时无刻地希望她再次沿着这条小路回来，把我接走。可是半年过去了，在我的期盼里迎来的就只是这场大雪。天色渐渐黯淡，满天的星星也出来了。在我的记忆里，城里的老师教我们唱过：“星星点灯，照亮了我的家门。”原来歌里唱的，就这样在我眼前发生了，我想，是不是只有在外婆家门前才能看见星星呢?就在这被星星照亮的雪地里，我模模糊糊地看到远方有个熟悉的身影在挪动，仔细一看，原来是舅舅，正朝着家走来。

　　我高兴地嚷起来：“外婆，外婆，舅舅回来啦，舅舅回来啦!”

　　舅舅似乎也听见了我的声音，加快了回家的脚步。等舅舅站在门外拍落身上的积雪，我已经帮外婆把饭菜端上桌了。

　　“打听好了吗?什么时候能通车啊?”外婆一边盛饭一边问舅舅。

　　虽然我看不懂舅舅咿咿呀呀的比划，但我看着他紧皱的眉头，就知道自己不能回城里过年了。我失落地抱起大花猫蹲在土炕的一边哭起来，哭累了就躺下睡着了，睡梦中，我感觉到有一双手在抚摸我的脸，那是一双大而粗糙的手，却有着无比温暖的感觉。

　　记得当初我是多么厌恶这双大手。我讨厌他用粗糙的大手摸我的头，捏我的脸，我讨厌他用带着粪土味儿的大手为我擦眼泪，我也讨厌他咿咿呀呀的比划，像个弱智一样地冲我挤眉弄眼。因为这一切都让我觉得抬不起头，如果城里的小朋友知道了一定会笑话我的。我还厌恶他们每天下田劳作，指甲缝里似乎有永远也洗不干净的泥巴。这一切都让我无法忍受，我无比想念城里的幼儿园、漂亮的女老师和满身花纹的旋转木马。

　　然而直到现在我才懂得，城市的文明给我们的社会带来了空前的巨变，但同时也给带来了意想不到的环境问题。而今乡村的淳朴气息，似乎已离我们远去。想起在农村的那段田园生活，虽然短暂，却记忆犹新，尽管那时我只有五岁。

　　我是在花红柳绿、万物正鼓足劲儿生长的初夏来到这里的。母亲说，这里就是我们的故乡。蜿蜒的小路，遍地的青色，木头栅栏围起的土坯房自由地跳跃在乡间小路旁……路过这里时，不断有人热情地跟我母亲打招呼。

　　“哎呀，英子回来啦!明儿个到我家来，嫂子给你包饺子。”

　　“恩，好嘞，谢谢牛嫂了。”

　　“呦，这不是英子么，你可回来啦，你妈总念叨你。”

　　“是我，我回来了，陈伯。”

　　跟着母亲一路寒暄，很快就到了外婆家。一进门，外婆就迫不及待地抱着我亲昵起来。不一会儿，我看见一个高大的、却长得很丑的人扛着一捆柴进门。他先是怯生生地看了看我，然后就冲着母亲比划了好一会儿，好像还不太高兴的样子。母亲一边拍他身上的灰尘，一边跟外婆念叨：

　　“妈，你咋不让二奎去车站接我们呀?有啥嘛!”

　　“英子啊，你看看二奎的样子，又是个哑巴，我怕他去了吓坏了花儿，这可是花儿第一次见着她舅舅，万一路上吓哭了花儿，岂不是让人看笑话吗?”

　　“妈，就你多心，啥样子不都是她舅?花儿的名字还是二奎起的呢。”

　　说起我的名字，也有一番波折。我出生的时候正值秋末，万物倦怠，外婆想找个有见识的人给我起个响亮的名字，但母亲硬是没肯，她说让舅舅取。于是这个“重任”便落在了舅舅身上，这让舅舅喜出望外。据说当初舅舅差不多翻越了两座山，又走了十里路，才在秋末初寒的山坡上带回了几朵花，他指了指花又指了指我。母亲说，当时舅舅指着手里的花，但却在母亲说出“花”的字眼时直摇头，又跺脚。舅舅实在无法表达准确的意思，也不识字，又没有人能认得那花的名字和含义，所以最后我就被叫做“花儿”了。舅舅本意是想给我起个什么样的名字，也许只有舅舅心里知道。

　　我第一次看见舅舅的时候，确实被他吓哭了，宽大的额头，一大一小的向外突兀的眼睛，青筋暴露的面容，以及进门就要低头的大个子，都让我感到害怕。他不会说话，总是挥动着巨大的手掌比划来比划去，着急的时候还会流口水。就像村里的孩子唱的顺口溜：李二奎，踩地雷，长得吓人没人陪。

　　母亲只要一听到有人这么叫，就会一改往常的平和，冲过去骂那些顽皮的孩子。但舅舅却拉着母亲，拍着母亲的背，好像在说：“姐姐别生气，任他们说吧，没关系的。”我总觉得，妈妈只有在看着舅舅的时候才那么美丽温柔。而舅舅无论怎样表现，都是那么滑稽丑陋的样子。

　　差不多过了两个月，我才开始接受舅舅的样貌。随后母亲也回城里去了，家里只剩下外婆、舅舅和我，还有一只大花猫。

　　一转眼，来时的遍地青色已经被大雪覆盖，一望无际。再过几天就该过年了，我开始想念母亲，总是拉着外婆的衣角哭：

　　“外婆，外婆，我想家，我要回家。”

　　“花儿啊，外婆家不就是你家吗?”

　　“不是，我要城里的家，有大高楼、小汽车、幼儿园，有芭比娃娃的家。”

　　每次我这么说完，外婆就一脸惆怅。只有舅舅，无论我怎样哭闹，都竭尽全力地哄着我。他带我去扫出一片空地的院子里捕鸟，给我买糖吃，教我折纸飞机、大帆船，还总是抱着我在屋子里转圈圈，听着我在屋子里咯咯的笑……

　　就快过年了，外婆说让舅舅带我去村长家给母亲打电话。村长家是村里唯一有电话的人家，离外婆家很远。出门那天，我穿得厚厚的，外面虽然不下雪了，但是丝毫未见冰雪有一丝消融的迹象，厚实中带着坚硬。舅舅把我架在他脖子上，用他的大手紧紧地攥着我的小手。我坐在舅舅的肩膀上，感觉看到的世界异常新奇，积雪不再让我感到压抑;我似乎凌驾于这片银白的世界之上，把伸向远方的路看得一览无余;我从来都不知道，我的故乡原来是这么美、这么纯净，还有舅舅温暖的掌心。我看到他脚下的雪足足没到膝盖，每走一步都“咔咔”直响。舅舅喘着粗气，他的呼吸似乎能穿透冰雪，穿透一整个冷冬。我们就这样走了很久很久，我几乎都要在舅舅的肩膀上睡着了，而舅舅却一直顶着寒风，踏着大雪，没有一刻放开他攥着的我的手……

　　如今，我终于实现了儿时的梦想，终于长住在了城市。外婆年迈了，身体却还健康。舅舅在某一年的冬天去河里捞鱼不慎掉进了冰窟，等被人捞上来时早已不醒人事。我时常梦见舅舅，他总在“翻了两座山，又走了十里路”的地方找我，我把梦说给母亲听，母亲说那是舅舅想我了。城市的楼越盖越高，车辆越来越多，有经久不熄的流光夜景，有数不尽的精美商品，有一浪高过一浪的时代大潮……却再也没有触摸过像舅舅的掌心一样的温暖。

　　每当走在人潮如涌的街巷时，我就在想这些擦身而过的人都是怎样的流浪者。人们都挤在城市的铜墙铁壁上争相取暖，有的被冻醒，有的被灼伤。忽有一日，我站在阳台上浇花，那天阳光明媚,我突然感到岁月静好。就在一株盛开的花朵上，我触到了他掌心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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